韩怀义倒不知道石金涛此刻竟就在他的脚边。
他在船头放了会儿风便去船长室和博尔泰他们闲聊,接着又没架子的和沈宝山的弟兄们一起打了会儿斗地主。
时间便这么过去,红霞漫天然后变成满目星斗。
日升月落后,罗马号就抵达了武汉这座九省通衢的重地。
此处龟蛇两山隔江相望,三镇鼎立过遍千帆。
罗马号的到来多少引起些轰动,更轰动的是年轻帅气的韩怀义拿出电报表示自己是受香帅的邀请前来的。
消息很快传到了总督府。
先一步抵达这里的魏允恭干脆亲自来接韩怀义。
两人见面后韩怀义倒是很惊讶:“你怎么也来了,香帅到底什么事啊。”
魏允恭笑笑只说:“香帅晓得你很是高兴,还说晚上要设宴请你呢,我都没你这么大的面子。”
又说:“你那些洋人朋友也一起去吧。”
周围的人听的眼红的很,等他们走后议论纷纷却猜不透韩怀义的来头。
等没有外人时,魏允恭才和韩怀义悄悄提醒道:“香帅近日为汉阳铁厂的事颇为忧愁,就召集你我过来帮他悄悄的看看情况,但是此事不要声张,因为有人正要拿这件事做香帅的文章。”
“汉阳铁厂什么事?”韩怀义问。
“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总是无法炼出好钢,香帅为这件事已经愁破了头,这边却没几个堪用的。他就说外来的和尚好念经嘛,你我不是认得洋人多吗,便让你我以考察的名义转转,然后将情况找些洋人询问询问。”
“不直接找买家吗?”
“。。。联系不上了。”
“嗯?”韩怀义眨眨眼,开玩笑吧你。
他停下了脚步:“允恭大兄,你要是不告诉我真相,那我掉头就走。”
魏允恭无语的看着他,你怎么这么爱要挟人呢。
“我感觉这是个坑,要我跳坑也不是不行,最少得让我知道坑里是戳着刀还是竖着矛吧。”韩怀义说。
博尔泰他们干脆自觉的散去了边上,就好像群护卫似的将外面的视线都吸引,但任何人也无法听到当街的魏允恭和韩怀义的低语。
好吧,博尔泰到底是军人出身,长官的私密是需要保护的嘛。
但他不晓得在这个年头,一众洋人护卫中国人的样子在内陆会给人怎样的视觉和心理冲击。
武汉街头的些好事之徒居然因此得出个结论,搞不好这位是个什么贝勒爷吧。
边上有见识的恨不得给他两嘴巴子,皇上都没洋太监,贝勒哪里来的洋护卫?
韩怀义不理外边这些哔哔,只盯着魏允恭要真相。
魏允恭不得不道:“香帅和那边的卖家发生过些不快,早断了联系,所以这才搞的有些不上不下的。”
“先和卖家发生不快,还给人家抓着添堵,嗯。”韩怀义乐了:“然后再要我们以考察的名义将情况记录悄悄去找懂行的,看来老头子是干了亏心事才做的这么怂啊。”
魏允恭气的跺脚:“不许这么说香帅他老人家。”
“尊重又不在口头,你就直说,这次就是让你我兄弟联手,悄悄的帮香帅稳妥的解决这个麻烦,还不要让外人知道不就是了吗?”
“是这个意思。但你在香帅面前别卖弄。。。”
“你过去直接和香帅说我晓得了,我尽快安排!”韩怀义说动就动,他掉头问博尔泰:“你们几位对炼钢有无了解?”
“NO。”
“这样吧,等会你们就自由活动,去汉口租界找些同胞摸排一下汉阳铁厂为什么会出状况,以及解决的渠道。”
“怀义你?”魏允恭不解的看着他。
韩怀义笑道:“租界是法外之地,也是消息散播之地。香帅又是中外瞩目的人士,关于他的好坏一定会广为流传,尤其在租界层面。有时候直接去听听洋人们的说法,说不定答案就在里面呢?”
魏允恭若有所思时,韩怀义继续道:“最起码这也是个了解情况的渠道是不是,恰好博尔泰他们是英国人,他们随口询问什么的话,还不会引起针对香帅的那些人的怀疑,这不正是香帅要我过来的目的吗。”
好吧,你已经成精了。
魏允恭心服口服的说。
博尔泰他们身上都有钱,又得韩怀义承诺可以报销之后,几个人便欢天喜地的往汉口租界去。
韩怀义则和魏允恭一起来到了武昌的督署府。
高衙深深,庭院森森。
虽然今日阳光普照,但此处依旧充满了腐朽古旧的气息。
康熙三年朝廷将原先的“湖广省”以洞庭湖划分为湖南湖北之后,清廷却依旧以湖广这个古旧称谓称呼“两湖总督”为湖广总督。
张之洞就在这里办工和居住。
刚从铁甲船上下来的韩怀义坐在偏厅的明堂上时心想,几年后这里就要发生诸多刀光剑影的事,也将掀开一个王朝的根基,但此时此刻除了我谁知道呢?
他回看身边的魏允恭,记不得他的生辰。
但张之洞的命运他是大概知道的。
那个在沪上和自己谈笑风生言辞有趣的老人,明明时日已经无多,现在却还是一副精力旺盛的样子。
想到这些人杰因为时代的局限,而将大好的生命浪费在为清廷“补锅”上,韩怀义就觉得殊为可惜,可他也不能多做些什么。
张之洞很快就亲自过来了。
进门后他指着韩怀义就笑骂一句:“你这小儿,架子比老夫还大,早在许多日前就要你来,如何今日才来。”
韩怀义干笑两声,怂怂的。
这是他的地盘,要是他忽然心血来潮一声令下的话,韩怀义想跑都没地方跑。
所以他好汉不吃眼前亏,低调的很。
魏允恭禀告道:“香帅,卑职私下已经和怀义说过那件事,他已经开始安排了。”
“哦?怀义啊。”张之洞似笑非笑的喊了声也不问他怎么安排的。
“在。”
“可有把握?有些事牵扯老夫的名声,所以老夫已经听不到什么真话了,只能另想办法。”张之洞竟对韩怀义几乎没有任何避讳的说。